青竹端着药汤走到门前,半掩的门缝里,偶尔传来一声床板与床柱之间摩擦的吱哑声,那应当是人翻身或屈膝所引起的。

    为免手里的药冷,青竹咬了咬牙,抬起手来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“进来吧。”隔了稍时,有人应了声。

    青竹推门走了进去,里面的人屈着一条腿靠在床头上,黑檀色的宝剑置在身边,整个人似乎刚从悲凉的心事中惊醒过来,眼睛里血丝浓厚,凉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,那是极痛苦又不愿表露的倔强。

    药盘轻轻搁到桌子上,青竹捧着碗递到他眼前。

    宋吟接过药碗,两口便喝干,扔回她手中,他偏过头去,眼望着斑驳的泥墙,努力恢复自己骄傲的本像,口内淡淡问道:“周玉良走了?”

    青竹点了点头,又发现他看不到,呐道:“走了,他让我好好照顾你。”

    宋吟深吸了一口气,转过头来,整张脸回到了初时那种淡漠的色彩:“我也许会在这里住较长一段时间,如果你觉得不方便……”

    青竹连忙道:“不会不方便。”声音因为着急而大了一些,因为这是她的任务。

    她的反应让宋吟有些错愕,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,一眼就见到她红肿的半张脸,他识趣的没有多问,那是他们夫妻的事,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为免影响他休息,青竹不敢多逗留,掩上屋门,退了出来。

    一直走到厨房里,她才深吐了一口气,抚了抚那一直横桓在上的心,也不知道为什么,见了他总是紧张得很,哪怕他表现得温声有礼,但面上那种冷冰冰的态度提醒着她,即便他受着他们夫妇的照顾奉养,那也是理所当然而没有愧疚的。

    屋里没有多余的床和被子,幸好厨房里放了很多过冬时储存的柴草,让青竹夜晚睡眠时不至于太难熬,她挨着灰槽躺下,让炭火的余温温暖着自己的手脚。

    白天那只闯了祸的狸花猫从墙洞里钻了进来,对柴草上卧着的人并不感到惊讶,它跳到她手腕边,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,安然的进入了梦乡。

    厨房里没有窗户,只有一道紧挨着牲畜棚的门,鸡鸭们早已睡着了,听不出一声响动。空气里全是散不尽的药味,苦涩中发着酸。

    灰槽里未烬的柴火蓦地跳动一下,猫儿警醒的竖起耳朵,黄荧荧的眼睛在黑暗中,像是两簇鬼火,无端让人心悸。

    青竹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脸颊,在心内默默幻想自己正在竹兰花海中采着花,从一朵到一千朵,直到支持不住也渐渐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立春时分,天相比夏日亮得较晚。

    青竹是在鸡鸣声中惊醒的,她伸手往桌上摸去,想拿火折子点燃油灯,可忘了自己昨夜是睡在厨房里的,整个人扑了个空,头磕到灰槽上,痛得眼里泛起了泪花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摸索到灶炉旁,点着了灶台上放置的油灯,死气沉沉的屋子终于在橙色的光影里散发出活力来。

    她振作精神,开始了一天的忙碌。

    彼时宋吟却是一夜未曾深眠,他沉浸在思绪里,仿佛在梦里走了一遭,魂魄入京见到了金殿上那个穿黄袍的人,质问还未出口,整个人就被拉了回来,在冷硬的床铺上辗转反侧。

    一定是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