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长生还记得醒来那日,她正坐在田间地头上,灰头土脸的握着把锄头,身边是一堆晒焉儿的草。

    她被人填了水井,本来已经死透了,突然又活过来,总觉得跟做梦似的不真实,浑浑噩噩好多日子,才终于脑子清楚一点,想着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活的机会,她得好好的过,她要去长安找亲爹。

    眨眼已经是瑞景元年秋后,回长安认亲月余,她的父亲徐崇廉位居一品柱国大将军,在长安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长生便从个乡下傻姑娘摇身一变,成了长安城的将门贵女。

    自认祖归宗,长生养在深闺里不用种地,还有师傅教习学问,嬷嬷教导规矩,人也渐渐珠圆玉润肤白貌美起来。

    入了秋的天儿凉快,长生闷在屋里练写字,整个人都很平和。

    大娘子一早出门去观里进香,这会儿遣了贴身的丫头梨花过来给她送平安符子。

    大娘子秦氏自她生母亡故便作为继室嫁到徐府,许多年肚子都没动静,是个无所出的,她回府后,大娘子一直视她做亲出的疼爱,事事都照拂的妥帖。将人心比自心,大娘子对她好,她也自然想着大娘子。

    搁下笔收了平安符,她便唤春枝把这两日才绣好的围领拿来,塞给梨花,嘱咐道:“眼瞅着夜里凉了,大娘子脖颈受凉腰背就会痛,我捡软和的料子给大娘子做了围领,御寒的,你替我给大娘子捎过去罢。”

    梨花嗳一声,把围领接下来,同她寒暄两句,“大姐儿,蚂蚱庙街张瑞家的婆子来了,奴婢过来时听了两句,是替太医令苏家嫡长子做媒的。大娘子回说主君未归,还得同主君商议,便给推辞了。”

    她回身在杌子坐下,琢磨一阵儿才道:“爹爹定然是不愿,太医令的官衔是小了些的,算不得门当户对。”

    春枝接话,说,“若是苏家嫡长子品行端正,是个过日子的人,倒也不是不能成,只是凭那张瑞家的说出花来,咱们也没见过那苏家公子,摸不准是个什么样儿的,大娘子推辞就推辞了,也不打紧。”

    梨花忙应和着说是,“其实姑娘年纪还小呢,浑用不上着急嫁,这些三姑六婆平日给人做媒,赚个喜钱罢了,怎么就没别的姻缘可牵了,偏要往咱们将军府里跑。”

    她撑腮转转手上的小狼毫,笑道:“这是看着我生的俊哩,脾气也好,香饽饽才被争着抢着要。”

    梨花给她说的傻笑一阵儿,抱着围领往外头去,边走边道:“大娘子说主君今儿单被官家留下吃茶,叫姐儿天黑的时候来如意轩一起吃饭,姐儿可记着,千万别来迟了。”

    她答应着说好,让春枝替她送送梨花。

    春枝送梨花出来,二人又在外头站着说了些话,春枝才回来。

    长生瞧她脸上不大喜,问她:“你这是怎么了?谁夺了你的月银么?”

    春枝坐下来,不依她,“姐儿,您可得想好了,这一拖再拖可不成事儿。方才梨花又提起来这几日,主君总唉声叹气的。”

    她笑,写两个大字,不是很在意,“本就是阿耶说了的,要是我不点头,指定不让我嫁的。”

    春枝愁,“好姐儿,那又不是旁人,那是官家,难不成,您真的打算让主君为这事儿抗旨呐?”

    她拢拢发,往外头看,平日园子里头姹紫嫣红的,这会儿也不热闹了。

    人心险恶,世道也不好,那会儿她是个傻子,没见过什么世面,变卖粮食凑够盘缠来长安城找他,可他有喜欢的人呢,倒是自己自作多情,想同他在一块儿,不知道他原是太子爷,傻瓜似的给他心上人的亲姐姐害死了。

    现在重活一回,能躲便躲罢,她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官家是云泥之别,可丁点儿牵扯都不想有了。